《遺神》,2013年4月出版。從2008年春,寫到2011年夏,三年多,16篇,16萬餘字。出版的,是書,也是密封的歲月裡,我跟人、跟神的呢喃對語。
出版的,是我嘗試找到,看、解世界的方法。這麼私密的聲音,印刷成集後,就不再只屬於我了。
神有了回音(《遺神˙跋》-吳鈞堯)
二○○八年春,我完成《火殤世紀》與碩士論文,很快地著手寫《遺神》。很難想像力氣何來?《遺神》第一篇〈額前的蛇〉,寫就過程激昂飛躍,事後證明那只是個假象。之後,我潛研史料與寫作,熬苦鑿光,又花了三年餘,才在二○一一年夏天寫完。當時,疲憊感如火燒,所有力氣、包括眼淚,幾被蒸發。
約莫○九年春,我與妻、兒遊故宮附近的大崙尾山,經過一座大廟。這座廟,我已看了很許多年。讀東吳中文所時,進校園,抬頭可見高處的、遠處的蓊鬱中,有這麼一棟大宅,我好奇多時,入內一看,竟是鄭成功廟。
廟內,鄭成功塑像偉岸坐立,週遭卻顯得冷清。我們於廟中低聲說話,聲音不斷迴蕩。與鄭成功在山間不期而遇,我很驚訝,鄭成功是《遺神》中的重要主角,我寫到他在小金門的吳山會盟、他的憂國憂民、國姓草傳說,以及他最後砍伐金門樹木,造船,從料羅岀發,登陸台南鹿耳門,驅逐荷蘭。這寫於歷史課本,為國人熟知,不為人所知的是金門、廈門,後被清廷與荷蘭聯軍攻陷,再因清朝「遷界令」,搬離故鄉,於大陸內地生活,二十年後,才得返鄉。
到底,鄭成功真砍伐金門樹、建造所謂的「台灣號」船艦嗎?
我曾多次提到,兩岸學者、作家與金門鄉親等,都有意見。
無論真相是哪一種,金、廈與其子民,是被遺棄了。一將功成萬骨枯,但誰能決定,誰被完成、誰被犧牲?
沒料到,我暗自嚼文,重新檢驗歷史之際,鄭成功立高處,看在眼裡。我在鄭王廟,明白一個死去的人或神,是多麼無助,不能為他的立場辯一詞。
人可憐,神可悲。
短篇匯聚為長篇,是我愛用的方法。單篇獨立,各擁核心,總括來讀,又有更大的主題隱隱匯繞。
系列的前四篇跟最後一篇,都發表在《自由時報》,蔡且在刊登首作後,來函鼓勵。感謝簡白、宇文正、王聰威、孫梓評、羊憶玫、方秋停等主編,對這系列的肯定。金門縣長李沃士、文化局長李錫隆關心本書,曾對書中鄭成功是否伐樹造船提出質疑,吳友欽副縣長則以語音訊息傳達祝福。謝謝山東張清芳、福州陳美者、台灣黃淑真,為小說短評導讀。這工作必定艱苦。感謝遠景出版社總編輯葉麗晴、編輯李偉涵的鼓勵跟細心編輯。台灣文學館館長李瑞騰於二○一三年春,策辦金馬文學展,則為離島書寫者送暖。
寫《遺神》時,我在電腦桌的右前方,置一尊風獅爺,我常觀想,想著祂怎麼與金門有了連結?且一連,就是生生世世。
不知道大崙尾山巧遇鄭成功,對我的小說的後續有無影響?我們談話時,聲音很響,瞧著左右無人,放膽說話。聲音陣陣迴蕩,很大聲,但轟隆隆的,難以辨識。我心中溜過一個聲音,鄭王爺是樂見我,再一次檢索歷史的,以及人跟神的關係。
我看著鄭王爺,猶如我是小說中的風獅爺。